今天爸爸糖还活着,就有时间改变、有机会成长。
文|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 李欣
编辑|米娜
图片来源|受访者
8月,曹国亮两次飞往美国,他准备将爸爸糖的门店开到海外去,把在中国内卷十年、迭代出无数创新口味的吐司,直接开到最爱吃吐司的地方。
这个选择乍看上去很不可思议。毕竟,吐司之于美国,好比米饭之于中国或面条之于意大利,一个中国人却想把吐司卖“回去”。
底气,或来自他在烘焙市场摸爬滚打的十年。
2015年,从第一个创业项目离开后不久,29岁的曹国亮选择进入烘焙市场,创立了吐司品牌爸爸糖。2021年,爸爸糖获得由IDG资本领投的过亿元A轮融资。巅峰时期门店数超500家。
此后十年,在面向C端的爸爸糖品牌之外,曹国亮在烘焙市场越扎越深。2023年,他与盒马合资建立的糖盒工厂落地昆山,占地面积约6000平,是国内首个实现“从一粒小麦到一只面包”全链路生产的烘焙工厂,每天为盒马生产7万多包吐司。
可就在同一年,整个烘焙赛道迎来了又一次大洗牌。
红餐大数据显示,截至2023年10月,面包烘焙赛道新增门店12.2万家,关店12.01万家,净增长门店数1874家。整体来看,当年全国面包烘焙总门店数的增长率只有1%。无论是老牌烘焙品牌克莉丝汀,还是风光无限的新中式烘焙,形势都急转直下。
在2023年门店数量达高峰后,爸爸糖的门店也步入调整期。对于“关店”传闻,他对《中国企业家》称,关闭的门店可以分为两种:一种是主动关闭,因为在当下,公司必须盈利,背负过高成本没有意义,所以爸爸糖选择将不盈利的店陆续关掉;另一种则是被动关闭,爸爸糖的部分门店开在商场里,如今头部商场都是按网红流量算法对商家进行“换血”,合同到期后,品牌热度一旦出现下降趋势,商场就不会选择再续约。
爸爸糖算过气的网红品牌吗?面对这一提问,曹国亮摇了摇头,在他的体感中,爸爸糖从未真正“网红”过,反而团队的短板就在“经营流量”这四个字上。
而曹国亮也不想让爸爸糖变成一个网红。“我们已经活了10年,经历过多轮中国烘焙市场的残酷周期,不是‘网红’两字可以概括的,不过是一家勤勤恳恳、努力把面包做好的连锁品牌而已。”
在他看来,十年间,开店、关店的调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现象。爸爸糖在关店,但也一直在开新店,品类也在扩容。
眼下,爸爸糖全国门店终端的GMV年销约10亿元。在无锡,几十家直营新店接连落地,新店型里面包全部“裸放”陈列,把“现制”特色放到最大。下一步会把策略收敛到“以无锡为圆心”,先加密苏锡常,再铺满江浙沪。
回望来路,曹国亮常感慨,他们这一代创业者,不过是搭上了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顺风车,靠时代红利与运气走到了现在,而未来十年,才是真正的大考。
“企业像人一样会生病牛人配资,也会痊愈,无论现阶段遇到多少问题,我们都先改、再调整、再持续优化,扎扎实实把品牌运营好。我这人想法也很简单,这辈子只想把面包这一件事做到极致。”他说。
以下是曹国亮的自述(有删节):
连续创业者
爸爸糖不是我第一次创业,某种程度上,我也是一名连续创业者。
2007年,我刚走出校门就扎进奶茶行业,那一年年底,我和团队在东莞大岭山开出第一家“舞茶道”门店。2010年,创业第三年,全国门店逼近1000家。这个品牌应该能称得上是中国奶茶行业1.0时代的头号玩家,也算市场启蒙者之一。
但“舞茶道”主打珍珠奶茶,没有跟上2012年后奶盖茶与水果茶的两次行业迭代风潮,珍珠奶茶这一经典口味市场份额遭到挤压,想掉头时已经来不及了,一波创新品牌把各个价格带的机会迅速切走了。
就这样,曾经的头部品牌,最终掉队了。
当时,对于品牌的发展,公司内部也出现一些分歧。在“舞茶道”,我只是联合创始人、高管团队一员,话语权有限,于是我就萌生了自己单干的想法。
事实上,我对“舞茶道”这个品牌充满了感情,我特别感恩大股东,当年肯给我这样的年轻人平台,让我从0到1把品牌和市场做到千店规模,既锻炼了能力,也让我有了一定的再创业资本。
也正是出于感情,我想重新开始时,就发誓不在茶饮赛道与他正面抢市场,而是把战场留给他,也给自己一次换赛道挑战的机会。
重新选择赛道时,我首先就想到了烘焙。茶饮与烘焙赛道之间的分界线并不明显,做茶饮时我也顺手探过烘焙赛道,且2014年、2015年的烘焙市场完全是“区域割据”,所谓全国连锁其实就几家:好利来、85度C、面包新语,巴黎贝甜,对我这样的创业者而言,市场是有机会的。
只是烘焙这条河,比茶饮深多了。我盘完就发现,烘焙工艺复杂、供应链重、门店落地难、单店投入高,每一步都比茶饮要再上一个量级。且烘焙在中国还是个“大杂烩”概念:面包、蛋糕、点心甚至简餐都能被塞进同一家店,这也对供应链提出了极致要求。
我大致算了一笔账,按主流“中央厨房+门店”模式起步,一个能打出规模、做出标准化的烘焙中央厨房,砸进去的钱至少千万元起跳,投入巨大。
即便对我这样有一定资本的二次创业者来说,砸千万元建中央厨房也不太可能,且如果门店的SKU太杂,还会拉低门店的效率,由此倒推,最好方式即做细分与差异化。
就这样,我们先把战略锁死在一个词:细分,并最终锁定了烘焙赛道里的最大品类“吐司”。
吐司本属主食,在日韩、欧美都是货架第一大单品,相当于中国的米饭馒头,而国内烘焙店却只把它当成可有可无的结构性商品,并不重视。
此外,当时最直接的消费者痛点是中国人不习惯二次加工吐司,更习惯“拆袋即食”,但大多数白吐司、全麦吐司口感寡淡无味。
这些现实痛点正是我的创业机会:让吐司变成面包店的主角,且“开袋即食”也能好吃。
就这样,第二次创业的轮廓在我脑海里一点点显现,但门店真正落地,却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。
牛人配资
从0到1
2015年7月到2016年7月第一家门店落地的这一年时间里,卖什么、怎么卖、定什么价,全都没有参照系,一切得靠我们从零摸索出来。
我们团队的四五个人,每天的日常都排得满满当当。研发同事天天烤吐司、改口味,我则同步盯门店的标准化设计,确定门店人员配置、设备、动线流程等所有细节,再去找能落地的供应链。
事情虽杂,倒没太多悬而未决的焦虑,上一段创业经历已让我对线下连锁的节奏、方法、步骤都有数,更多的是亲手从“0到1”去摸索一个新事物的忐忑,毕竟消费者和行业不会因为你从零开始就多给一分。
关于新品牌的名字,我们反复想了好久都没定下来。当时我太太正怀孕,我即将第一次当爸爸,这也意味着未来要留更多时间给家庭。选择糖是因为我是甘肃人,西北人哄孩子时就用糖,大人总说“别哭,给你买糖吃”,糖似乎就代表对美好生活的希望。于是最终将品牌名定为爸爸糖。
2016年7月,爸爸糖陆续在江苏的无锡市、启东市,浙江的温州市开出了三家线下门店。这三家门店的运营模式相同,选址逻辑不同,比如,启东店位于商业街,无锡店开在商场里,温州门店则属于社区店,这是三个不同的商圈属性。
坦白讲,这三家店落地时,我并没有特别激动,那一刻心里多了一些踏实与坚定,我选的这条路没走错。
通过这三家门店,我们验证了大众对好吃的吐司是有真需求的。其次,爸爸糖的商业模式是能够跑通的。说白了,我们所设想的“只卖吐司”的专店是赚钱的。
最初阶段,爸爸糖只做社区和街边店。那时候品牌没人认识,进不了好商场,就先靠会员和回头客把生意做实,所以最早的店都开在马路两边。直到2018年,爸爸糖品牌升级,我们认定品牌想真正成为一个被大众熟知的品牌、拿到高曝光,就得坚定进商场。于是,2018年、2019年,我们把社区店按下暂停键,全力拥抱商场。
爸爸糖一路向前,而我的事业也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分叉口。
2019年,爸爸糖门店开到了200多家时,供应链压力立刻倍增,让一款吐司在200家门店都保持同样水准,变得极具挑战。
于是,我们决定向制造业取经,建设先进的中央工厂,但爸爸糖体量有限、门店又分散,采取的是门店现制模式,自建欧美那种先进中央工厂根本不现实。恰好那段时间盒马也想将烘焙这个板块做起来,于是我就和盒马创始人老菜(侯毅)达成了共识,由我来帮盒马做烘焙板块。
我们与盒马合资建立的糖盒工厂,现在一天大概能生产七八万包“盒马吐司”,产出几十万粒麻薯、几十万粒羊角包,是一座超大、超自动化的工厂。
在糖盒之后,还建设了谷百分,这也是中国最大的单一贝果工厂,开市客、奥乐齐等零售体系里所有在售贝果,都出自我们产线。
若问糖盒的建设对爸爸糖品牌带来了什么影响,我只能说二者基础工业的逻辑是相通的,但却是两种生意,过去团队有很多关于超级工厂的设想,却苦于没有庞大用户托底,而盒马正好提供了这样的平台,让我们把设想一次性落地,超级工厂的重要性我也越来越笃定。
战略调整是尊重市场
从去年开始,爸爸糖关了一些店,也开了一些新店,在社交平台上也仍有关于爸爸糖贵的讨论。
其实,通用的吐司模具是450克,所以市面上大多数在300克~350克的吐司,定价在10元~15元之间,但爸爸糖的一条吐司是600克,均价30元,实际换算下来是差不多的。
此外,爸爸糖的模式很“重”。全国有三四百家店,每一家都是“前店后厂”,简单理解就是:一袋面粉进门,一块吐司出炉,全部在爸爸糖门店由熟练师傅按SOP手工完成,并把品质锁在最佳状态,这也是我们核心竞争力的来源。
好处显而易见,能够确保产品最新鲜、品质上限更高。当然,代价同样明显,我们必须同时训练并管理400个左右水平一致、能力在线的门店团队,这背后的管理难度、成本可想而知。一旦门店主厨或整个伙伴团队的能力不到位,“现制”反而成为一种负担。
这样的模式下,前期爸爸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。我们最早把门店现烤的吐司用袋封装,理论上这比裸放更能防尘、防干、防挤压,但包装把面包香味和颜值全遮住了,让顾客体会不到现制面包实感。
这就导致顾客出现了“用现制的价格,买了一个预包装面包”的不对等感知。如果将吐司全部裸放,老化速度成倍加快,我们对品质标准又高,只要超过时限就必须强制报废,对于加盟门店来说,又会增加库存与损耗管理的成本。
种种现实问题,我们都意识到了,调整也成了爸爸糖近期的关键词。
今年,我们在无锡新开了一些门店,且全部为直营店,在这些店里,吐司全部呈裸放状态,克重和价格也做了下调。商品结构也重新做了调整和升级,新店型里的吐司从唯一单品变成招牌产品,与此同时增加各类零食定位的烘焙产品,让到店的消费者能有更多可选项。
过去,我们在设计商品结构时,都是基于主食定位,但其实普通家庭主食不会一次买好几样,一条就够,小家庭起码得吃两天,而大家对以瑞士卷、小蛋糕等零食性的烘焙产品却有更高频的需求,这些零食需求本来也与主食需求不冲突。
这种战略改变并不意味着爸爸糖初心丢了,过去走过的路是错的。在爸爸糖之前没人专注只做吐司,是爸爸糖的出现拉动了整个烘焙行业的吐司热潮,自我们之后,所有从业者都把吐司当成核心单品重新投入、二次开发,对吐司的重视程度、工艺深度继而被推高。
现阶段,爸爸糖的所有调整,不过是尊重当下趋势、尊重市场环境,遇到困难在持续找出路而已。这个过程中,我最看重的只有一件事:现金流必须稳健,先让自己一直活下去,至于泼天的富贵,来得太快也接不住,一步一步来更踏实。
还活着,就有时间改变
我创业算早的,过去十几年又正好赶上中国经济一路狂奔,也可以说是运气把我们这一批创业者托起来的。
到了今天,随着市场挑战的多样,我愈发觉得接下来的十年才是真正的硬仗。是我们40岁上下这一代创业者必须主动面对不确定加剧的十年,可能又会淘汰掉一批品牌,那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持坚定、真诚,不要催眠自己,而是要紧盯着眼前的环境,应对挑战、拥抱变化。行就上,不行就下,坦然接受,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现阶段,我的目标是将“做面包”这一件事做到极致。这些年,为了这个目标,所有能试的办法我都试过,眼下这个阶段,我一方面会继续扎扎实实把品牌运营好、把商业模式调到位。
另一方面,我觉得中国烘焙工业的基础依然很薄弱,为了把供应链的底子打牢,我现在90%的精力都放在供应链的建设上,我们准备实打实建几座超级工厂,把生产效率提上去,让爸爸糖在预包装烘焙流通市场也占一席。与此同时,也会加快线上渠道的发展,把更多便宜又好吃的产品源源不断地送到线上。
这些年,我很少回头看,也很难将很多经历归结为挫折,这可能与我的成长经历有关,我从小在甘肃农村长大,童年时期家庭条件不太好,十八九岁我就出门打工,经常吃不饱饭,自己明明是80后,却吃了60后那辈的苦。大概也因此,比起怀旧,我更倾向于乐观地专注当下。
明年我就40岁了,有时候我也会想,现在的我家庭美满,孩子健康成长,这种价值感远远胜过商业上的任何数字,而就算我再怎么失败,我也不用再担心吃不饱饭,只要晚上还有饭吃,哪怕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面,日子都不至于太难。
我觉得创业和人生是一样的,没有谁的路能一直顺风顺水,烘焙行业更是如此,过去鲍师傅创始人曾说,烘焙行业每5年洗一次牌,现在我感觉几乎是每年一洗牌。跟我们同期创业的全国性烘焙品牌,你能想起几家还活着?
今天爸爸糖还活着,就有时间改变、有机会成长,这已经足够幸运了。所以,上去的时候别骄傲膨胀牛人配资,下来的时候也别沮丧、别自暴自弃。积极调整、积极改进,先活下去,总会有新一轮增长的机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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